一九七八年,有一天,一中學的校長來電,她是我的佛學老師,她告訴我她學校有一中三女生,似有被鬼迷的跡象,弄到滿城風雨,全校的學生皆疑神疑鬼。她想請我看看那女生,看她是否有精神病或真的是被鬼迷。因為我是西醫生,又信仰佛教,故此很多時,佛教的朋友遇有類似鬼上身的情況,都會找我研究一下。




根據我佛學老師所說,那女生(姑諱其名,以下稱之為王同學)二星期前突然聽到一男子的聲音,時在她耳邊稱讚她漂亮,很喜歡她,希望可以和她做好朋友。

王同學還時會突然暈厥,不醒人事,時而發生在家中,時而在上課中,故時常缺課,同學們都竊竊私議,既好奇時又惶恐。

更奇者是王同學很多時都能預知一些事情,例如她會告知正在她家中作客的同學,說另外那些同學正在途中前來探她及他們所穿著的衣服款式及顏色等,都很準確,根據王同學說,這是那隻男鬼告知她的。除此以外王同學於清醒時都與平常人無異。




王同學的家人也很擔心,認為是學校有不乾淨之鬼物,故請求校長想辦法驅鬼。校長為安定學生及其家長的心情,又不想張揚,故請了佛學班的一班同學作了一個法會,其間王同學亦有參予。




法會當中,王同學不停呼叫掙紮,時而哭泣,時而暈厥,狀甚悽厲,似是纏繞王同學之厲鬼竭力掙紮,苦纏其身而不肯離去。

參予法會的佛學班同學,看在眼裏,莫不都嘖嘖稱奇,深信王同學確為厲鬼所纏。

法會完畢後,王同學感覺疲倦,校長於安慰她之餘,更送予她一串佛珠,囑她勤加念佛,以祈庇佑。




第二天,校長問王同學有否念佛,王同學答沒有,原來當她持佛珠念佛時,未及數聲,佛珠竟自動斷了,佛珠四散於地,王同學亦不敢繼續念佛。




王同學初時每天只是昏倒數次,但至後期,每天暈倒十多次,更甚者是於後期暈倒時,王同學竟自以雙手欲扼頸求死,故其家人更倍感憂慮。




校長眼見王同學之情況日益變壞,故來電給我,叫我代為診斷一下及如有需要的話轉介給精神科醫生。




我自小接受西方教育,未有接觸佛學及玄學前,對鬼神之說常譏為迷信,後來於機緣成熟接觸後,方知天外有天,神鬼之說,未能否定。




我聽畢校長所述,初步判斷王同學確有被鬼迷之可能性。

我問校長王同學可願意與男鬼斷絕往來,因據我膚淺的瞭解,若當事人自願與鬼為伍(例如假若王同學喜歡男鬼稱讚她美麗及預告她一些人所不知的事),那麼能夠成功將鬼趕離的機會便會較微,因為人各有志,於不是太違反常理的情況,旁人是不能輕易插手的。

校長答說據她瞭解,王同學及其家人均感不勝其煩,肯定希望能趕走男鬼。

我於驅鬼全無經驗,但我亦有興趣研究一下這病例,於是答允會晤王同學。




次日,我被安排於校長室見王同學。陪同王同學的還有她的母親及一該校的女職員。




王同學就讀中三,相貌娟好,已長得亭亭玉立,唯是容顏憔悴,面色蒼白。

我問了她的情況,她都能很有條理的作答,並無任何精神不正常的徵兆,其所答亦與校長所述相同。我問她與男鬼相處了二星期,她可會願意將他趕離嗎?她答說初時她也覺新奇好玩,但現在她感覺到自己體力日差,精神萎靡,深知若繼續如此,後果堪虞,故亦深切希望能與男鬼斷絕關係。




我建議她勤加念佛,以借佛力驅鬼。但她說不能,我問她何解,她說連校長送給她的佛珠也斷了;我說念佛不需佛珠,心念便可以了。但王同學仍說不可能,我再問何解,她說她一念佛便會暈倒。我心中覺得奇怪,心想若真的如此,那真的要看看情況是怎樣。

於是我叫她嘗試念佛,王同學雖稍微猶豫,但仍依囑咐念誦阿彌陀佛。她剛稱誦了二聲聖號,還未及念第三聲,已突然暈倒。我驚愕未定,王同學的母親已比我更驚惶的大呼快救醒她的女兒。

我雖是醫生,但此情況卻非醫學一般的病例,我忽忙為王同學把脈,脈膊正常,但怎樣叫她也不醒。這邊廂王同學的母親不斷催促我快想辦法,我於無法可想之餘,唯有慌忙代王同學續念佛號。




怎料我不念佛號猶可,一念之下,木來昏迷不動的王同學突然眉眼緊鎖,咿口露齒呻吟嘶叫,本來娟好的面貌變似猙獰,又強力左掙右紮,似聞佛號而感覺非常痛楚,更以雙手握拳,交叉擋於眼前,其狀似被強光刺眼,難以抵受。

我以前看書,有說當人念佛時,佛即放光加持,看來此說不無根據。

眼前之王同學,其狀確似被惡鬼纏身,正與佛光爭持。我於是念佛更急,冀圖將男鬼驅離王同學之身體。我本無驅鬼之本領亦無驅鬼之意,但事至如此,亦非我所能預料,我亦唯有強暫充當,臨急而抱佛腳。




豈料一波末平、一波又起。我加速念佛,以為可以迫走男鬼,詎料王同學突然不再握拳交叉擋於眼前,她改為雙手張開,用力叉向自己頸部,似要自行扼頸而死。

其母見狀,倍加催促於我,我更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王同學雖是弱質女子,但其雙手叉向頸中之力則極大,我與該校之女職員共同竭力拉著王同學的手,但她仍強力掙扎不息。我期間方寸大亂,甚麼佛菩薩的名號及咒,凡我懂得的都用過了,但都只會令王同學痛苦的左右掙紮,始終不能將鬼驅去。




我當時想過叫救護車將王同學送往急症室,但我當需陪行前往,我又怎樣能將實情轉告同僚而不為他們所暗下訕笑哩!但若不如此,又如何收拾此局面哩!




正在進退維谷之際,我忽然想到,既然王同學真的似被惡鬼纏身,那麼惡鬼或可聽到我的說話,我想既然硬碰不得,不如嘗試跟他理論,勸他離去。




我於是對著仍在強力掙扎欲扼頸而死的王同學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相信你能聽到我的說話。你既然已是鬼,你自然知道人死不是甚麼都沒有的了,而是實有鬼,有地獄的,那麼你自然也知道是有因果報應的了。

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人鬼殊途,你這樣纏擾著王同學是不對的,你已身入鬼道,當知鬼道之苦,若你現時更作惡業,你將來的境況不是更慘嗎?」說至這裹,本來強力左右掙扎的王同學平靜了不少,眉目不再緊鎖,口亦不再張開露齒而叫,猙獰的表情變得平靜。

我見到這樣,知到那男鬼也不是不講道理,似正在細心聆聽,於是我繼續說:「我不知道你跟王同學前生有甚麼恩怨,但無論怎樣;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今時若能放過王同學不再騷擾她,一點善心,必能為你帶來福報,更何況你常說愛護王同學,愛護一個人是不應讓她受到苦惱的,是應該幫助她找到快樂才對。陰陽相隔,人鬼殊途,你們是沒有結果的,你不如以寬大的心懷,就放過王同學不再纏擾她吧!」

說到這裏,王同學已完全平靜,面貌回復娟好,似正酣睡。我見說理收效,而王同學仍未蘇醒,唯有更找話題自言自語的繼續說下去:「你身在鬼道,已知實有地獄,當知亦有天國佛土,倒不如你暫且放下兒女私情,聽我誦二篇佛經給你聽,你聽罷好好的依據佛經修持,早點兒找過好的去處吧!」




我於是誦了一篇心經,隨著念誦小品阿彌陀經。這二經當時是我的常課,不用看經我亦可背誦得出。




阿彌陀經誦了約一半,只見王同學已漸甦醒。我囑她繼續躺下休息一會,繼續念完阿彌陀經,然後迴向給那男鬼。




王同學已完全甦醒,除略覺疲倦外,頗覺精神好了不少。她說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甚麼事。




我這時才鬆一口氣,為安全計,我安排了她住進九龍醫院的精神科,並請我的同僚梁醫生代為診查。




梁醫生為王同學作出了全面的檢查,並無發現任何不妥,所有檢查均屬正常。王同學住進了九龍醫院一個星期,期間表現正常,再無突然暈倒之情況。梁醫生說若非我見證此事發生,他絕不信一個正常如王同學的人曾有此情況。




王同學出院後繼續上課,一切正常,這件鬧鬼的風波亦漸為同學們所淡忘。




由此次經驗體會到,一切事情最好能以和平討論互相諒解的情況下去解決。以力強行,就是合乎於理,亦未必是最好的方法。當然有些情況下以力強行亦無可厚非,但能可免則免。




兩年後我參觀該校的畢業典禮,再見到中五畢業的王同學,問她的情況怎樣,她說已再沒暈倒,雖然每隔兩個月仍會聽到那男鬼跟她說話,但再沒稱讚她漂亮,只是跟她說些做人的道理及告知她那一些朋友是對她有利或有害。

她說她精神很好,也並不覺得那男鬼帶來任何不便或煩惱。看到王同學身心健康無恙,更能完成學業,心中亦為她感到高興。

自那次後,我亦未有機會再接觸到王同學。希望她能因這次的遭遇,啟導她向佛理繼續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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