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性法師1972年生,從小為母親還願而出家,17歲在韓國陝川海印寺出家,於海印寺講院畢業後,2003年畢業於中央僧侶大學社會福利。以繪畫童僧而聞名韓國,是韓國著名的僧侶畫家。他擅長以結合插畫的散文擄獲人心,在韓國、台灣和中國都深受歡迎,作品屢屢登上暢銷排行榜,日本、德國、美國等地陸續推出譯本。過去十多年來, 他從未間斷力求精進, 不畏辛勞四處奔波,更遠赴英國留學, 進修現代美術。


  圓性法師最擅長於表達童僧天真無辜的表情、清徹透明的瞳孔和燦爛的笑容,他的畫作曾在韓國、紐約、東京、米蘭等國際都市展出,並多次獲得國際美術大獎,其期待每個簡單的詩畫,分享寧馨給愛書人和愛畫人,也願每個人內心深處存在澄清透明的角落,圓融觀照,永保赤子之心。他同時也是一個作家,他的第一本文字書「風鈴」,其中的插畫也是他親自創作的,清晰地刻劃出年幼童僧的心及修行生活, 著有《禪心》、《風景》、《鏡子》,印度行記事《視線》和小說《同伴》,並持續編譯佛經,其最新的中文譯本為《如願》。


圓性法師畫畫,因為他有太多美好的回憶,那是他的心靈世界,將之化作圖畫,人們看了開心,他也高興。他說:“我是僧人,我的使命是讓人通過我的畫、我的文字,而往內去探視自己,尋找內在的寧靜,瞭解開心從哪來?


他曾寫道:“像天空一般的孩子,就活在我們已封閉的心靈門後。


像天空一般的孩子,那就是我最真誠實在的模樣。”


他的人、他的畫,總讓人憶起內心那一個早已被遺忘了的,像天空一般的孩子。


畫中的小沙彌,是他的孩子。


幾年前,他寫下這段文字:“開始畫小沙彌後,過去6年以來,有數千數百的小沙彌被有緣人買走,小沙彌住在哪兒,離開了到甚麼地方,都無法知道。想到這些孩子,總讓人非常想念。好想讓他們再聚在一起,緊緊地擁抱著他們。有時彷彿覺得自己像是拋棄孩子的母親,將他們送給別人,而感到自責不能入睡。每想起這些分散在各個陌生地方的小沙彌,心裡就難過得流下淚來。”


如今,圓性法師再次講起他與這些孩子的情緣。“以前開始辦畫展時,展出的一個星期前,不知有多少次夜裡醒來,坐在房間一角,看著我的畫,看著畫中的孩子。那都是我的記憶,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他們即將要離去。展覽結束後,望著空蕩蕩的房間,我無法抑制傷心。


但是,我現在的想法改變了。這些盡是我的美麗記憶、我的心靈點滴,他們將要到世界各地去了。我可以與很多人分享我的生活,我的快樂。


因為他的畫與文字而流入我們心底的,是我們那段純真年代的記憶,我們或許會憶起那些早已被遺忘的,開朗真誠的玩伴;似乎耳邊又傳來已經遠去的,無憂無慮的笑聲。這是圓性法師與小沙彌,以及世人一起歸返真我的理想。


我的沙彌生活


圓性法師17歲出家,今年35歲。他的畫中除了小沙彌,更多了一些少年僧人,眼神依然流露出稚氣,但似乎多了一絲靦腆。這些孩子,好像跟著圓性法師一起長大。這些年來,不變的是一張真摯的笑臉,當然還有一顆美麗的心。


說起初出家時的寺院生活,你會忘了他今年已經35歲,因為,清澈的眼睛、無邪的笑臉,總會讓你以為是一個小男孩在給你訴說小時思親的那段日子。


“我好想念媽媽。我真的好想念她。我想到她平時給我準備食物,她如何照顧我。


那段日子好辛苦。我們早上3點就要起身,每天禮佛108拜,一個星期中的某一個晚上,我們還得禮佛3000拜。我才17歲,我需要多一些睡眠。覺得好累的時候,我更加想念媽媽。


在寺院,我們不準打電話回家。半夜,大家都睡了,我偷偷起床溜出寺院。天氣好冷,四周好暗,我不能帶燈,否則會被發現。我走一段很長的山路,知道那一端有公共電話亭。電話接通了,媽媽在那一邊說:‘誰?是誰?’,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記者問:既然日子過得那麼辛苦,甚麼力量讓你留下來?你當時可以回家,過你原本的生活呀!”他一直笑,說他還真是沒想過這問題,然後抓抓頭,沉思,活脫畫中的小沙彌。


然後,他答道:身體很累、很苦,但是白天的生活還是很開心的。寺院在大山裡,山林好美麗,空氣、流水是那麼乾淨。住在那裡,我好開心,感覺到自己如此貼近大自然,我的生活完全改變,一切都變得單純。我不想再回到城市去了。


200人在寺院裡一起生活,我年紀最小,我們一起煮飯、一起走山、一起睡覺。那裡有我的好朋友、我的好老師,還有那麼好的佛法。每天早上7點到9點,老師給我們上課。老師說的話,每次都觸動我的心靈深處。我開始知道世界的真實,我更貼近了自然界的真理。那裡的一切,都在開啟我的心靈。


媽媽把孩子送到佛門,是為了還願。圓性法師出家後,媽媽也出家了。出家後的媽媽說:“從此我們就是同參道友了。”圓性法師撲倒在媽媽懷裡哭……他有著無限的感念,媽媽一輩子在追隨佛陀的教法,一直在等待,等孩子長大了,總於可以安心出家修道去。


3000拜,那真是困難啊!日子過得苦的時候,我就想到媽媽。媽媽也是出家人了,她也和我做同樣的事呢!媽媽都可以做到,我那麼年輕,有的是熱血,為甚麼我不能?


我可以做得到,我必須做得到!如果我放棄了,就等於放棄了我的生命。


我愛寧靜,我愛獨處


1998年,圓性法師在韓國開了一個個人網站,短短兩個月,網站的會員破1萬大關,可是圓性法師開始覺得不對勁,因為在網頁論壇上,會員們都在互相漫罵。“我愛他,他是我的。”


不,我才是最愛他的。圓性法師把網站關了,也決定了往後要離開人群遠一些。


男女的情愛讓人盲目。你選一個人,然後說你愛他,可是這種愛是因為對方附合了你的種種條件。你真的愛他嗎?不是的,那只是一個自私的選擇,就如每個人吃東西有不同的口味一樣。


念頭一直在轉變,你怎麼可以相信你不斷變化的感覺?這一刻你可以說你好愛他,但一切會改變,如果有一天他不能走路了、不能說話了,你怎麼樣?


我收過一些電郵、信件,他們總是說有多麼愛我……我只會回答:不,我沒興趣。別愛出家人。我不需要太多的情愛,我只要過一個出家人的生活,我愛寧靜,我愛獨處。


人與人之間要有距離,這樣才會互相尊重。夫妻間也是要有一定距離的,這樣關係才會比較長久。生活貼得太近,甚麼都懂了,對對方也就沒有興趣了。


我不曾結婚,但我懂。這話一出,又是一陣大笑。


從我的畫,看你的心


我後悔開始畫畫。為甚麼?我沒想過會因為畫而出名。這樣好累。


你隨時可以停呀!但是為甚麼這麼多年來你都在繼續畫畫?


因為創作的能量還在。我還有很多美好的回憶,把我的心靈世界,化成圖畫,人們看了開心,我也高興。我是僧人,我的使命是讓人通過我的畫、我的文字,而往內去探視自己,尋找內在的寧靜,瞭解開心從哪來?很多人寫信給我,說讀了我的書,給了他們一種能量,生命變得更廣闊,生活得更開心。我好開心自己能以這種形式在幫助人,雖然我很少跟人群走在一起。有一天,如果我不再有這些心靈的記憶時,或許我會停止畫畫。


〈像天空一般的孩子〉


在貪慾永不止息忙碌的生活裡  在壓抑情緒哭泣疲憊的色身裡


自我愚昧而懺悔的心中  他依然活在被漠然拋棄的內心深處


閉上眼睛,悄悄地打開心靈的大門,在那裡有個乖巧純潔,可愛的孩子歡迎著我。用他閃亮的智慧,堅定的勇氣,擁抱著瑰麗的夢想及廣博的愛心,期待著能更親近認識自己。


像天空一般的孩子,就活在我們已封閉的心靈門後。


像天空一般的孩子,那就是我最真誠實在的模樣。


我只需要一個床位的空間


記者問:你平時都在做甚麼?


圓性法師回答:打掃我的房間。我喜歡清洁工作。房子乾乾淨淨的,覺得自己也特別乾淨。當然,我也打坐、畫畫、寫作。


我縫製我的被單、窗帘。我愛做這些。把窗帘掛上去,我會想:呵,多棒,這都是我做的!我覺得多開心。我愛烹飪,我煮食物與人分享,大家吃得開心,我覺得太美好了!噢,那都是我做的!


他突然說出一句:我覺得,我是一個很有創意的人。然後笑著望著四周他的畫。圓性法師的身上找不著一絲驕態。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多像一個小孩子在給你炫耀今天在學校老師稱贊了他。


我不愛社交,大部份時候我都留在寺院,我享受獨自一個人,這樣我才有更多時間去思考、寫作、畫畫。如果你得有很多的社交活動,那你甚麼都做不到。


開畫展,一年就只是那兩三個星期。我每出一本書,會撥出一天給讀者簽名。我公開見見很多人的時間,僅止這樣,不會更多。這樣的話,我還可以忍受,其他的時間,我都可以一個人。


我一年可以有七、八十幅新作品,這算很多吧。因為我有很多時間呀,我不用見人,我不用去喝酒。我沒有車子,哪裡都去不了。


晚上睡覺,我躺在床上,我需要的空間就只是那麼大。為甚麼一定要住大屋?以前在寺院,兩百人一起睡,打通舖,一個緊貼一個,你的位子只有你身子大小,沒得翻身,我們就這樣睡過去。後來,我一個人住,睡過去的感覺還是沒變。我到這裡來,住大酒店,好大的床,但是結果都是一樣的。你很累,你躺下去,然後你起身、吃飯。在哪裡睡,結果都是一樣。


別被物質騙去了。如果你是盲的,你根本分不清石頭與黃金。如果你是聾的,人家說你好笨,或說你好美麗,對你都沒有作用的。不管你聽到甚麼、看到甚麼、身處何處,你內在的自性,或佛性,絲毫沒有改變。圓滿的自性一直都跟著你,往內去看,生命會更寬廣。”


我願化作一朵雲


走在繁華複雜的都市街道,如同歡迎般的微笑,擦身而過你我的虛象,停自往永無歸處的時間終點或另一個時空的匆促時,才發覺自己的人生沒有活在當下。


我希望這一世是我最後的一世。我不要再出世,我覺得我不適合地球。有時候,我在路上走,好像在做夢,不踏實,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實存的。打坐時特別容易有這種感覺,當我睜開眼睛時,所有的物質存在都消失了,只有空間,我就在那裡,多麼寧靜……


但我還是要過這一世。好好地吃、好好地睡,把身體照顧好,好好生活。有一天,我死了,就不回來了。


佛教有輪迴的觀念,人死後會投胎,或是回到人間,或是成為其他的生命體。那麼,你要到哪呢?記者問。


不到哪裡,就進入虛空啊……我可以做一朵雲,給大地下雨。我想成為日光、成為空氣……


〈星子滿天的夜〉


滿是星星的夜晚乘著風  我的心變成了花子向天空飛去


變成了星星月亮還變成了花  從這個角度來看眾生


還分甚麼你我呢  微香的心乘著晚風  細數著天上美麗的點點繁星


採訪手記:心靈的香氣


採訪結束,我走出小沙彌的世界,進入鬧市。我依然聞得著,那心靈的香氣……


圓性法師的報導,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寫。與他對話,是非常愉悅的經驗。他不帶一絲俗塵的笑容,會直接提醒你回到生命中那個純真的狀態,然後,平安、寧靜、自由、喜悅就自然會到來,如畫中的小沙彌自在過日子。


他說,與寫作相比,他比較喜歡畫畫。畫早在腦海裡,我的手只是聽我的心說話,畫畫很直接把我的記憶、我的情感灑在紙上。他說,寫作很難讓他進入一個專注的狀態,因為總是忙著找適合的字。


談話中,圓性法師會突然停頓,抓抓頭、呵呵地笑,然後才想起手上的電子辭典,翻開來按了按,再遞給我們讀螢幕上的英文單字。不管寫作或是接受採訪,他都一直在找字。而當我坐在電腦螢幕前寫這篇報道時,腦子裡一直是圓性法師的那句話:語言不是傳達想法的一個好工具。當然,更大的原因是我的功力太淺了。


        如此精彩的一個人,他的畫、他的話,都在給世人打造一片休憩心靈的森林,而就以我那有限得可憐的文字,又如何得以傳達他的美好呢?


再多的形容也徒然,我決定回到最簡單的形式,把他的每一句話,化成紙上的文字送給讀者,就好了。其他的,待與圓性法師面對面的時候,才自己體驗吧。這個星期六晚上,我們安排了圓性法師與妙贊法師的心靈對談,別錯過。主角是兩位法師,但內容無關宗教,正如圓性法師的畫與文字,早已越過了宗教的籓籬,給世人散播著心靈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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