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跟我約好一起出國旅遊,當我買好機票在收行李時,她突然打電話來說:「真抱歉,臨時有事走不開」,還說:「去改票啦,改票的錢我出」。我聽了不是去改票,而是去退票,因為一個不把自己的話當話的人是不值得交往的。

這件事讓我很感慨,東漢的範式千里赴約,在沒有手機和微信之前,人們是一諾千金,說話算話的。
一九八○年,我在英國開會,得知一位教授三個月後要去美國開會,我便請他開完會後,順道來我學校演講,他答應了。這中間我並沒有特別寫信去提醒他,但是在約好的那一天,他準時出現在我的辦公室。這就是守信,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怎麼會像現在,明明講定了,還要秘書打電話提醒,好像小學生似的,至於說話不算話,那就更離譜了。

我小時候,父親跟我們講季札掛劍的故事。吳公子季札出使魯國時,經過徐國,徐君喜歡他的佩劍,季札因任務未完,不能將劍送給他,便想等回程經過時再送,但回來時,徐君已死,季札便把寶劍掛在徐君墓旁的樹上。從人問他:徐君已死,尚誰予乎?季札說:當時,我心中已經允諾,只是不便相送,現在豈能因他死而違背我自己的諾言呢?

我當時很不解,死人不會出來拿劍,季札並沒有達到送劍的目的,為什麼還要送?父親說,誠信是人最重要的品格,一個人如果沒有誠信,其他美德再好也不足取。
承諾看起來好像是對別人,其實更是對自己,因為人最終要面對的是自己的良心。
人一定要看得起自己,別人才會看得起你。他叫我千萬不要為了眼前的不捨,壞了以後一生的安心。

我天資愚鈍,父親這樣講了,我還是覺得寶劍掛在樹上只是便宜了過路人,而且季札當時並沒有說出來,他只是心裡想而已,不能算背信。

父親很有耐性的解釋說:有人喜歡你的衣服,你就脫下來送給他了,他拿去後,把長袖改短袖,把旗袍改洋裝,你會不會生氣?我說:不會,因為送給他就是他的了。父親說:對,送給他,東西就是他的了,他要怎麼做,那是他的事了。同樣的,寶劍送給了徐君,就不再是季札的了,所以誰要拿去,是徐君的事。季札不忘初衷,做了他認為他應該做的事,他的心安了,這就好了。

父親的話,我想了許久都沒有想通,一直認為那種守信是抱柱信,是愚信。
五十年後,看到蔡政府粗暴的年金改革,才瞭解一個人若能不忘初衷,守住最初的諾言,是很不容易的。很多人換了位子就換了腦袋,恬不知恥的推翻自己前面講的話。其實背信最大的傷害是人心的唾棄,政府失信於民的代價豈是砍掉的那些退休金買得回來的?

如果白紙黑字的契約都可以反悔,就更不要說,沒有講出來,只在心中想的事了。相較之下,古人品格的高尚令我們汗顏。做為一個老師,我在想:當時是什麼樣的教育,為什麼能教出像季札這樣的人而現在不能了呢?

(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講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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