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得,在生命每個轉角處,把慈悲傳出去!慈悲的暖流會填補人間的崎嶇;慈悲的虹彩將帶領每顆心走出孤獨的牢獄;慈悲的陽光能驅散心靈悲痛的雨季.........


轉角對我而言,是一則又一則待揭開的謎底。


小時候,凡是遇到轉角,大腦必定是遲疑幾秒,對看不到的,將踏出去的步伐,這一瞬間現身的面目,我的心情總有擺盪的狐疑。轉角像陰雨的天色,望著一片雜沓的傘海,無數的我被安全的藏匿起來,自己也成為無數的藏匿者之一。



第一天背著書包上學去。


望著鏡中白衣藍裙的自己,像個魅影。口袋裝的是手帕衛生紙,不再是彈珠、紅瓦片。黑板上的老師,衫裙潔淨無摺,而我始終沒有抬起頭來,只在點名時,發出蚊子聲的:「有!」一聲後,萬籟俱寂。我在鮮美躍動的旋轉木馬上,摔落到寸草不生的荒原,何其恐慌。第二天,我發現喜歡上轉角,上學途中,無數的轉角,像解不完的謎題,稍稍化解上學的焦慮。



不遲到,不表示我守校規,不過是厭惡大人吐出的訓話,像不重不輕的雨,不穿雨衣,頭髮會粘濕;穿上了則又拙又悶,讓人穿脫兩難。


不逃學,更不表示我愛老師愛同學,只是不耐煩回家後,複製作業薄裡無聊的方塊字,加上大清早站在講台上亮相的暴露。


我成為大人眼裡占多數的乖巧學生,因為早慧的我,明白生存的真理:腦袋外的世界歸別人掌理,腦袋內的天地才屬於自己。



發現轉角的遊戲,讓我快樂好久好久……


每天書包變成飛毯,載著我飛行在大街小巷。


轉角是個謎是個夢,為我帶來無可預知的神奇。


碰到某個轉角處,我開始猜第一個遇到的人是誰?要猜對,我不得不對進出這條巷弄的人有起碼的了解。慢慢的,某日某時,將在這條巷弄,與我相遇到的人,像電影安排的情節,分秒不差的從轉角處蹦出來。當猜的越來越準確時,小小的心,一次一次被撞開來,面對底層貧窮的酸痛,那種痛怎麼用力抓都抓不到,因為,酸痛鑽進了全身。



每天上學我都走不一樣的路,小一讀完,我記下,家裡到學校有八條路,一年四季有不同的路不同時間,為我帶來不同的影像與對白。


糖,請你自己加


要遇見這個人,要在沒下雨的星期一到星期五上午六點。


這是一條兩邊是日式青灰色的巷子,在第三間的房子,門口旁有一棵高大的玉蘭樹,她準時在樹下賣早點。


她沒有手,是用手腕夾著大碗為客人裝豆漿米漿。當她倒好滾燙的漿汁時,會向首次光顧的客人鞠躬說:「對不起,糖要麻煩你自己加。」話才落地,旁邊的熟客會熱烈地的對發楞的生客說:「這豆漿實料的,你要多少糖,我幫你!」


我偷看了她五天,怪的是她背後的女嬰乖到連哭都忘了,完全緘靜的配合她的工作。


星期四上午,我看到一個男人,粗魯的從她口袋抓出紙鈔銅板,騎著機車呼嘯而去。旁邊的歐媽桑罵著:「夭壽哦,老婆孩子都不養,賭輸了,再來搶錢,沒天良的查甫人。」


我聽著她硬擠下去的哭聲,小小的嗚咽:「這錢,是要給囝仔醫耳朵的。」原來,背上奇特安靜的女嬰是個聽障。


這是第一個轉角,揭露一角的謎底,卻未為我帶來快樂。那天,放學,故意淋著大雨,天真的我,想要借著暴雨棒打全身,逼出那個婦人在我體內迴響的嚶嚶嗚咽。


幫我吃蘋果


民國五○年代,蘋果像是灰姑娘的童話舞鞋,夢幻般的遙不可及。意外獲得這雙神奇的舞鞋,這樣的幸運,結局卻是悲傷。


會看到蘋果,是被那張縮在幽黑長椅裡,比薄紙更白的臉孔吸引住,隨著目光的移轉,茶几上,那三顆蘋果,並沒有想像的活潑與紅潤,反而滲透出一種昏的昧的味道。


他看不出年紀,因為陷在長椅裡的他,太薄太脆太小,像是我火柴盒裡裝的剛出生的老鼠一樣,靠近時,怕呼吸都會吹走他。


窺伺他第三次,出其不意,他出聲喊我。「可不可以幫我!」趴在紅色小門外的我,也許是由於愧疚吧,很聽話的走向他。「幫我吃蘋果好嗎?」


「媽媽每天要我吃一顆蘋果,沒力氣啃,但不敢告訴她。要很用力的走到小花園,把蘋果丟給小鳥吃。」我看著他比我手臂還細小的腳,怎麼撐得住到花園?


「告訴你一個祕密哦,過不久,我要搬到比地球更美麗的星球,在那裡,不再需要打針吃藥,天使會照顧我。」


他十歲,生了重病。因為病,父母意見不合,去年離異。媽媽早上不到七點出門工作,買了昂貴的蘋果給他補身體。數到第十五個蘋果,他搬到了美麗的星球。


那天,紅門外的我,看他繫著藍色的領結,恬靜安適的睡著。斜角的陽光投射在四周,他像是金色翅膀的小天使,正飛往他先前居住的星球。昨日,他對我說:「每天看你背書包,好羡慕!等到了那個星球,我也要背書包再去上學哦。」


那一夜,我認真數起天上的星星,頑固的相信:在每顆小星星上面,會有一個快樂的小孩,每天開心地背著書包上學去。


下一個轉角由你決定


長大後,在不同的轉角處遇到的人更多。


有老榮民娶了台灣小姐,老婆跑了,父兼母職,帶著小孩辛苦的生活。有賣水果的雷公阿桑,她有個孝順的兒子,可她喜歡推著攤車,賺到不是錢,是販賣她的快樂。還有一個小兒痳痺的漂亮女生,英勇地騎著鐵馬上學,臉上盡是歡快無憂。洗頭髮小妹愛上小開,門不當戶不對,硬生生被男方的母親拆散。


當清潔工的黃伯伯,他的兒子今年考上台大醫學院,放一整天的鞭炮,大門口擺了三天的流水席……魚肉四溢的膻氣,夾雜菸酒及爆破的硫磺粉屑,那樣濃稠、滾燙的聲息,原是市井斗民最愛的太平盛世。



什麼時候,轉角處撒上的神祕色彩消褪了!也許慢慢知道,不論轉角處碰到的是誰,心思再邪惡的人,他們與我心願是一致的:希望凡俗的生活,家宅平安,不愁衣食,生命中,擁有一個幸福安定的悠遠歲月。



長大後,無數的轉角處仍靜候我們到來。每個轉角的悲歡離合,人們是具足能力可以抉擇的:情義利益,潔淨雜染,正直媚俗,堅定妥協,仇恨寬恕,混亂靜定,自私慈愛…走進轉角處,展開的上升或沉淪的樣貌,不再是神祕未知的謎題,是人的心念主宰,貪或捨,愛或怨;聖與凡,渺小與崇高之間,這一念,決定了我們下一個轉角處的風景。


請記得,在生命每個轉角處,把慈悲傳出去!慈悲的暖流會填補人間的崎嶇;慈悲的虹彩將帶領每顆心走出孤獨的牢獄;慈悲的陽光能驅散心靈悲痛的雨季……轉角處,不論晴天或雨天,願遇見的是酖酖你我的慈悲與愛!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kitt的天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